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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晚报 第2018-10-31期 第19版:最解密

天堑通途

——关于南京长江大桥的50年记忆

  1968年9月30日,南京长江大桥铁路桥通车。
  今天的中国既能造世界上最长的桥,也能造世界上最高的桥,虽然路桥工程一次次刷新世界纪录,不过提起“大桥”二字,能称为共和国记忆的,恐怕还得数南京长江大桥。
  对桥梁建设者来说,它是中国自力更生建设的第一座大桥;对八零后九零后来说,它是课本上需要全文背诵的课文;对岁数更大一点的中国人来说,它则是凝固的历史,是岁月的写照和时代的缩影。
  岁月无情,南京长江大桥也经历着毁誉荣辱。多年超负荷运转后,它沦为危桥,进行了长达27个月的“封闭大修”。如今,焕然如新的大桥即将回归,并迎来它的50岁生日。与此同时,人们的大桥记忆也被唤醒。
  一座桥的历史使命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相信很多人,都是通过小学课文上这铿锵有力的语句,初识南京长江大桥的。
  在1970年人教版小学语文第五册课本上,正文前的图片页第一页是《我爱北京天安门》,第二页就是《南京长江大桥》,第十五课的课文写道:
  “清晨,我来到南京长江大桥。今天的天气格外好,万里碧空飘着朵朵白云。大桥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十分壮丽。
  ……
  滔滔的江水浩浩荡荡,奔向大海。自古称作天堑的长江,被我们征服了。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通过这篇需要全文背诵的课文,一代中国人从二年级就记住了南京长江大桥。而且知道了它的几个特征:工农兵雕塑,红旗桥头堡,玉兰花灯柱。多年以后,即使其他细节已经模糊了,“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仍深深印在人们的脑海中。
  然而,熟悉毛泽东诗词的人都知道,1956年6月他在《水调歌头·游泳》中题写的“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指的并不是南京长江大桥,而是武汉长江大桥。
  武汉长江大桥是“万里长江第一桥”,还把被长江分隔的京沪线连为一体。那么,小学课本为什么偏偏选了南京长江大桥呢?这还得从武汉长江大桥的遗憾说起。
  1957年9月6日傍晚,武汉长江大桥竣工前夕,一辆轿车从汉口方向驶来,沿山间公路一直开到武汉长江大桥汉阳桥头堡旁。第三次来此视察的毛泽东从车内走出,和等候在桥头的铁道部大桥工程局领导杨在田展开了一段对话。
  毛泽东:今后如果没有苏联专家的帮助,我们是不是可以自己来修桥?
  杨在田:可以自己修的。
  毛泽东追问:真的可以由中国人自己来修成吗?
  杨在田:真的可以。
  时任大桥局摄影组组长的任发德旁观了这一幕,即使是耄耋之年,老人回忆起当时情景仍历历在目。
  显然,武汉长江大桥虽然开创了历史,但毛泽东并不满意,因为它是苏联援建的。而在1957年,毛泽东已经感到中苏关系正在发生变化,做好了自力更生的准备。他说,“以后我们还要在长江上建造南京、芜湖、宜都三座大桥。”
  在江苏省档案馆,一份盖有“绝密”印章的文件,可以说是南京长江大桥的“准生证”。这份题为《南京长江大桥初步设计请批准》的档案显示,铁道部从1956年起,即着手对下游长江大桥的桥址进行勘查,起初在芜湖选了四个地址,南京只选了一个地址。考虑到芜湖是个仅22万人的中等城市,有113万人口的南京“险胜”,又加了两个备选地址。
  第一个备选地是下三山,这里的缺点是距离南京市区太远。第二个备选地是煤炭港桥址,这里又距离市区太近,不符合规划。
  最终,在下三山和煤炭港桥址中间的宝塔桥被敲定。这里既符合城市规划又便利市民交通,缺点是没有现成的火车站。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于此,并在此基础上新建了南京火车站。
  1958年6月20日,中共江苏省委打了一份请示报告,建议把建设南京长江大桥列入国家“二五”计划,并争取在1961年前建成大桥。按照这份报告,南京长江大桥的设计施工总共只有两年半时间,明显是受了“大干快上”氛围的影响。
  两个月后,“庐山会议”召开。会议的内容本是总结和检讨“大跃进”的工作失误,但是由于其间发动了对彭德怀的批判,会议的方向陡然转变,并提出了继续跃进、提前完成“二五”计划,南京长江大桥就在跃进的氛围中上马了。
  1959年4月,任发德从大桥局首任局长彭敏的手中接到了一纸密令——去南京。此时,国家决定修建南京长江大桥仍然属于高级机密,“大桥局处一级的中层干部都还不知道。”而任发德此行的任务是拍摄选址地地形地貌和水文环境的相关照片,为大桥建设“打前哨”。
  接到密令后,任发德立即动身去了南京。火车到站后,他没顾得上吃饭,从火车站径直向宝塔桥奔去。定格在他相机镜头里的是江边的芦苇、沿岸的农田、肉联厂的猪圈、下关的轮渡,还有“没有桥的长江”。
  镜头里的这一段长江,地形似一个肚兜,水深浪急,江宽平均1500米以上,最狭处也有1100米,水深多在15至30米,最深处超过70米。险要的地势,形成了“长江天堑”。
  早在公元前202年,楚霸王项羽突围向南,走到这里便无法过江,只好折往江西,在安徽乌江镇走投无路,拔剑自尽。至今在南京长江大桥北面的大厂镇还保留着卸甲甸、霸王山的地名。
  江北的津浦铁路(通车于1912年)以及江南的沪宁铁路(通车于1908年)也是在这里被宽广的长江割开,只能相望,不能牵手。因为要下车换轮渡,鲁迅两次从上海到北京,用时均需 52小时。
  1927年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后,曾以10万美元聘请美国桥梁专家华特尔来此勘测,得出的结论是,“水深流急,不宜建桥”。
  两年后,孙中山先生的灵柩由浦口码头过江,在下关码头登岸。他在《建国方略》中规划的南京至浦口过江隧道,终究未能实现。
  为了沟通京沪,下关和浦口只得修建了两座栈桥,用两条900马力的轮渡,运送火车车皮过江。上海到北京,缩减到了27个小时。虽说快了不少,但轮渡是“夜间不渡、大雾不渡、涨潮不渡、台风不渡”,铁路客货运仍受很大限制。
  日本战败后,曾经交给中国政府一份方案图,图纸显示日军曾准备在南京下关建设过江隧道,而实施如此浩大的工程,自然是想要达到永久占领中国的目的。
  战乱频仍,谁也没有战胜长江天堑。
  新中国成立后,轮渡的班次从最初的每天20班最终提高到1958年的每天100班,但仍无法满足运输量大增的需求,连上海的煤炭供应都难以保证。
  虽然此处的工程条件比武汉长江大桥要复杂得多,可谓世界级难题,但中国人还是决定迎难而上,用当时的政治话语说,叫作“争气桥”。
  施工过程一波三折
  1960年,梅旸春来到浦口,成了大桥的第一任总设计师。
  他是清华高材生,早年受桥梁泰斗茅以升之邀,自美国回国建设钱塘江大桥。
  新中国成立后,梅旸春把毕生的心血都倾注于南京长江大桥。他把工程指挥部设在了长江边,从办公室走到江堤上便可看见工地,江边还有指挥部的专用码头,上船三分钟内便能到达水上施工的墩位。
  开工初期,工地士气方盛,设备齐全,材料充足,梅旸春则在无限接近施工现场的地方不分昼夜地指挥,险情均被他一一化解。
  然而,热火朝天的状况没持续多久,国家就遇到了三年自然灾害,大批工程下马。大桥工程被要求新工人一律精简,经费被压缩到每年不超过3000万元,只够维持日常开销。
  梅旸春的血压一下蹿上220毫米水银柱,他不顾病况,多次奔赴铁道部,“希望在桥墩出水后停工,否则几年辛苦付诸东流”。
  “我们是有这么多江河的大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建桥专业化队伍,再困难也不能再精简了”。经铁道部彭敏与江苏省领导人江渭清、惠浴宇等人调研上报,周恩来总理发话,特批大桥继续招工、购买设备,南京市政府则保证了生活物资的供应,施工虽然得以继续进行,速度还是放慢下来。
  不久,梅旸春因高血压病重,瘫痪在床。1962年早春,他病情好转,已经可以坐起来,组织上决定送其到北京休养。行前,梅旸春最后的一个愿望是到工地看看。这一看,成了他与南京长江大桥的诀别——当晚,梅旸春老泪纵横,对妻子说:“老天爷为什么这样恶呀,不让我建完大桥!”也许是过于激动,凌晨他突发大面积脑溢血,再也没有醒来。
  1964年9月,大桥工程又遭遇建设中的最大危机:在洪水的冲击下,5号和4号桥墩的锚绳先后崩断,自重6000多吨、七八层楼高的沉井在激流中作最大幅度60米的周期性摆动。一旦主锚崩断,不仅大桥面临着沉井倾覆、桥址报废的危险,下游百姓也要遭殃。
  建桥工人冒着生命危险,连续抢险近两个月,最终采用林荫岳工程师的“平衡重止摆船”方案克服了沉井摆动,使大桥转危为安。事后,一位桥工诙谐地说:“我们打了一场水上的上甘岭战斗。”
  1966年春,正桥桥墩全部出水,然而当时国际形势紧张,中国在西南开展大规模的“三线建设”加强战备,占用了大量物资和资金,大桥工程的物资再度短缺。还有人提出了疑问,既然大桥在战争中肯定挨炸,是否有必要完工?
  铁道部部长吕正操、副部长彭敏接周恩来总理指示到南京调研,确定了“简化、快通、耐用,准备挨炸,炸了再修”的原则。周恩来总理批示,不停工,继续架设钢梁使铁路通车,公路桥和附属工程从简,尽量压缩投资。国家计委专项拨款,大桥这才全面复工。
  (上)
  (据《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