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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日报 第2021-09-23期 第B3版:荔风•中国农民丰收节特辑

“做禾了”

  

□锋语者
  晚秋的凉风吹红了西天的云霞,把泛黄的树叶吹得飒飒作响,吹弯了狗尾草的腰。鸟雀在收割后的田野里忽高忽低地迎风飞跃,寻觅散落在田间的谷粒。庆祝丰收的戏台,搭在仍然散发着太阳余温的晒谷坪上,戏台前整整齐齐地排满了长板凳。这些长板凳上没有名字和记号,却牢牢记住了主人的脸。
  今天村里“做禾了”。
  这是人们在晚稻收割完毕后,举办的一个庆祝活动。庆祝一年来的获得,慰劳一下自己和家人,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小时候不懂“做禾了”是什么节日,反正是一个充满喜庆的、可以打牙祭的好日子,这个节日没有固定的日期,只知道是在秋收的时节。于是总是祈盼着,祈盼晓晴夜雨,水稻茁壮成长;祈盼水稻开花吐蕊,祈盼稻子成熟变黄。看村子被金色的稻浪包围着,又经粗糙的手、锋利的镰刀突围而出。大地像交出了一份满意答卷的孩子,骄傲地昂起头颅。
  云淡风轻,阳光正好。金灿灿的稻谷均匀地铺晒在晒谷坪上,又被拢成小山包一样的大谷堆,一簸箕一簸箕地被高高举起,迎风抖落。杂质和干瘪的谷子,顺着风,被吹出了晒谷坪的边沿,吹进了抢食的鸡群里,吹进了捣蛋孩子的颈脖里,引发一阵欢快的笑声;饱满的稻谷,被满满地装在箩筐里,把扁担压得弯弯的,在肩头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同样金灿灿的干稻草被垒成了高高的草垛,那是接下来的日子的柴火和耕牛过冬的口粮。
  晒谷坪上的热闹,就这样被一簸箕一簸箕地迎风扬起,被一担担地挑走,慢慢沉寂下来,人们的心情渐渐变得焦躁。终于有一天,村里掌事的长者庄严地宣布:××号是个好日子,腿勤的赶紧去订一台木偶戏来。
  各家各户像得了命令似的,迅速忙活起来:圈好鸡鸭、买肉置酒、蒸簸箕炊……村子上空炊烟袅袅,弥漫着晚稻新米的香气。还有哪个节日,比“做禾了”更能体现人们对丰收的喜悦呢?
  学校放学了,我挎着帆布书包,飞快地跑回家。日常由我照料的那只跛脚鹅,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蹒跚地迎出来。为了“做禾了”,家里把它宰杀了,汤水煮粥犒劳了家里的大水牛,肉被摆在了桌上。
  我一边啃着大鹅腿,一边嚎啕大哭。父亲一边取笑我,一边端着一只土黄色的搪瓷大碗,神气活现地踱到库房,像一位精神抖擞的将军检阅列兵那样,逐一敲击着那一排封得严严实实的大谷缸,聆听着那瓷实的闷响,又意犹未尽地按倒序逐一敲击了一遍,像演奏着一曲优美的乐章。而后虔诚地把那只大碗捧到嘴边,碗沿紧贴着嘴唇,一抹一转,嘴巴一张一吸,呼啦一声,满碗的新米粥,就被喝掉了一大半。那娴熟的动作,那满足的神情,令我崇拜得五体投地。
  此后的岁月,我曾无数次地模仿父亲这个喝粥的动作,感悟父亲对丰收的那份喜悦,那份满足,却始终领略不到那份荡气回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