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乡村（组诗）

■庄家银

春天
春天从一场雨开始
万物进行了庄严的沐浴
春天从一缕阳光开始
大地山河沸腾起来
春天从一朵花开始
盛放的姿态拥抱如约的幸福
春天是一首诗
每一粒文字都湿漉漉
春天是一场远行
云朵在指引着方向
春天是一场盛宴
策马江南的我们从不缺席

三月
一缕缕春风
迫不及待地吐露消息
一棵棵小草
探出虎生生的脑袋
一树树杜鹃
穿起了大红的嫁衣
一头老牛
牵动希望走向田野
一只白鹤
带着诗情扑向碧霄
一枚阳光的丘比特之箭
射中了两朵鲜花的心房

地堂
父亲已远走
老屋门前
那方他亲手打好的
我们南方人叫地堂的晒场
还在，完好如初
静静地等候着燕雀归来
那年
我考上公社的小学重点班
父亲啊，喜形于色
破天荒第一次
坚起大拇指
夸了一句：
灰沙地堂铁扫帚一一
硬对硬
自此
硬对硬，两个“硬”字
撑起了我人生的两个支点
硬对硬
命运是一场博弈
只有更硬者胜
硬对硬
生命也要不断的敲打
才能更质地更成色更出彩

稻子
一片田野
长期在低处的田野
起伏的稻田
如自由畅快的浪
一株一株水稻
相亲相依的亲人
走上秋天的殿堂
接受检阅和礼赞
每一粒饱满的稻子
金色的思想
饱含洁白的语言
闪耀灿烂的光芒
每一株沉甸甸的水稻
谦逊的头颅
低下的身子
在向大地虔诚感恩
走向田野的父亲
弯下身去
把镰刀挥舞
弯弯的稻秆
弯弯的父亲
在时光与大地的见证下
互相致敬和叩谢

扁担
一根短短的扁担
一个不起眼的矮子
在四季轮回的农事里
是一根主心骨
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
把干瘪的日子苦苦撑起
那时
握住扁担
准备起挑的父亲
扁担一样硬硬直直的父亲
还不忘回头对我说
人，你站稳脚跟
没什么会压垮你
自己不倒
天也不会塌下来

蛙声
一只只青蛙
不知何时走失
乡村的夜晚
只有风在独奏
没有蛙声的伴曲
落寞的乡村
春天，也迟迟不肯登场
就像我，已多年听不到
母亲呼喊我的乳名
故乡，午夜梦回
已一片模糊

乡愁
月亮
走不出村头那口古井
游子
走不出故乡的眼眸
故乡不老
只是风尘中的我老去
今夜，颤抖的手
已翻不动
那一片如月如霜
薄薄的乡愁

乡亲
月光光，照地堂
照到新人大屋房
旧时的儿歌
还响在耳边
那时桃花样娇羞
欢欢喜喜嫁入村的新人
一个个伴着故乡老去
平静的乡村
一个个老去的乡亲
从远古的土地走来
又走回土地的深处
放下心事
扯断牵恋在
月光如水的午夜
或在秋露微凉的清晨
他们如被收割归仓的果实
默默归去
如老屋檐下的燕巢
已多年不见燕子的归来

老牛
你是大地的纤夫
披星戴月
拉动四季的农事
风雨不改
拉动农人的悲欢
你是劳作的忍者
一声声哞叫
唤醒沉睡的土地
一步步脚印
踏响丰收的史诗
牛啊，父亲般老实的牛
牛啊，父亲般沉默的牛
你总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从没见你舒展过眉头
多少不眠的夜晚
你一直在
把泥土的滋味
反反复复地咀嚼

故乡月
故乡月
一枚越咀越苦的甘榄
故乡月
一面越照越慌的古镜
白露生时
大雁北归
秋风吹落黄叶
满地都是捡不起的乡愁
故乡月，故乡月
今夜
你柔柔的银线
为我残缺的思念
打满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