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神“田头公”

　　今日笔谈·风土人物
　　农历七月十五日，是我国传统节日“中元节”。佛教称为“盂兰盆节”，民间则称为“鬼节”。
　　我国地大物博，多民族的社会结构，造就了丰富多彩的多元民族文化环境，致有“一年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之说。在“中元节”前一天，广东粤西一带也有一个传统节日，便是农历“七月十四节”。于当地而言，这个节日也有其特色之处。除中秋节外，一般传统节日祭拜祖宗神祇，供品中都备有鸡，而“七月十四节”唯独用鸭。且其余附带供品也是别具一格，诸如“簸箕炊”、“稻穗粿”之类，不一而足。
　　都说传统节日具有无穷的生命力，理由无他，是因其诞生之日起已得到人民群众的认可，而且已深深根植于人民群众的生活之中。
　　传说冼夫人当年带领老百姓在鸡窝架（今广东省茂名市电白区观珠镇境内）修了一座水库。官府行命各受益村庄公推一人为“田头公”，专门负责本村开渠放水、灌溉田亩之职。田头公必须每天在田间巡查，看哪片稻田该先引水灌溉，然后依次操作，既不误农时，又不会浪费水源。
　　五明寨寨北村民蒋贺根被推选为田头公。蒋贺根为人老实厚道，做了田头公后，每天常常忙乎到掌灯时分才能回家。上年入秋后，又转入大旱，再也没有一滴雨水，水塘都干涸了，若无水库开水灌溉稻田，农户休想收获。这期间，蒋贺根日夜奔走在广袤的田野之间，再无休歇之时。寨南村民见寨北村民的稻田都放了水，早等不及了，以为蒋贺根存有私心，处事不公，便相约了上蒋贺根家里理论长短，向蒋贺根讨个公道说法。
　　这晚三更天时，寨南二十多名村民来到蒋贺根家，刚踏入篱笆墙内，便听到屋里传出说话声。众村民立住脚，屏气聆听。只听得蒋贺根说：“别再说了好吗，让我躺躺吧，我累了……”又听得蒋贺根妻子的声音说：“累了也不能睡！我必要说，你是田头公，大小也是个官，凭什么水尾田都放水了，我们家的稻田在水头呐，你就不会放？你就光会想着别人，就不顾自家啦！我嫁了你这不知拐弯的大蠢汉呀……你还睡，你给我起来，我们家的稻田干得着火啦，你今夜要不去给咱家的稻田放了水，你就再不要回来……”又听得蒋贺根的大儿子说：“娘，你就别难为阿爹了。阿爹是老实人，怎么会做先己后人的事。我听阿爹说，众乡亲信得过阿爹，才让他做了田头公。娘，你想呀，我们五明寨数百人口，就阿爹当了田头公，娘你不觉得荣幸呀？让阿爹睡睡吧，他刚从田里回来呢，小心累坏了……”在屋外静听的村民，这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作声，都转身回去了。
　　经不住日夜劳碌，七月十四夜二更天时，蒋贺根终于累死在稻田里。五明寨村民极为悲伤，自发为蒋贺根办理后事。蒋贺根出殡那天，邻近庄寨计有二千多人送行。寨南村民赵二乙用簸箕蒸了一个大米糕，放凉后用刀割划成方格状。众村民问其何意，赵二乙说：“若无蒋贺根及时为我们放水灌溉稻田，我们的稻田就像这蒸米糕一般龟裂爆隙啦，我做的便叫爆田炊，用来拜祭蒋贺根这公正的田头公！”众村民激动不已，相互约定好，每年七月十四日，家家户户都蒸“爆田炊”到田间祭祀蒋贺根。“爆田炊”便是今天的“簸箕炊”。
　　七月十四日成为节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姓祭祀“田头公”的供品也与时俱进，日益丰富多彩。诸如又有了“稻穗粿”，老百姓说，是“田头公”福荫，田园丰收了，还应该用米粉依照稻穗形状制成“稻穗粿”告慰“田头公”。
　　至于为何在“七月十四节”宰鸭子？这是农民丰收在望了，怕鸭子下田里损害糟蹋稻谷。粤剧表演艺术家文觉非的《打铜锣》不是唱到吗：“收割季节，谷粒如宝，各家各户，鸡鸭关好！”“七月十四节”宰鸭子，体现农民对丰收年景、美好生活的憧憬。因“七月十四节”宰鸭子的例俗，所以这天又称“早鸭节”。
　　对于传统节日，粤西民间祭拜祖宗神祇的时间随节日不同而不同，习惯是“五月节（端午节）”安排在中午，“三十晚（除夕）”安排在下午，而“七月十四节”则安排在上午。旧时农村生活条件落后，由于早起，睡眼惺忪，黑灯瞎火的，往往有人宰杀鸭子时被菜刀伤到了手指，致有民谣云：“七月十四夜长长，无得天光拔鸭毛。”如果小孩儿调皮捣蛋做了错事，农村妇女还会笑骂：“这个早鸭子！”也是出自“七月十四早鸭节”的典故。
　　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七月十四节”这天，仍然有农户保持备供品到田间拜祭“田头公”的习俗。
　　毋庸置疑，在粤西一带，“七月十四节”会永远保留下去。可惜的是，七月十四这天，民众备供品到田间拜祭“田头公”的习俗形式已悄然变异，已经逐步淡化到几乎使人忘却了。
　　古贤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后稷因善种谷物，教民耕种，成了尧舜之相，司农之神。从田头公成为受百姓敬奉之神这事来看，一个人，也不必是什么大人物，只要为老百姓做了好事，老百姓不会忘记他，死了也将活在百姓的心中。能活在百姓心中便是神。我想，田头公其实也是农神，至少是“小”农神。
　　崔伟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