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化读石

　　费城
　　近些年来，风生水起的红水河彩玉石聚集了世人的目光，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石爱好者慕名来到彩玉石原产地广西大化县红水河畔看石、淘石。然而，对于奇石的构成、品质，以及市场价值，这些是我所不了解的。
　　在县城达吽小镇街边的一家家奇石店铺面前，不断迎来前来赏购奇石的游人。他们在琳琅展示的奇石柜台旁，赏玩着店家从河床里打捞来的各类奇石，不断有人和店家砍价还价，挑选各自心仪的石头，成交，打包，付钱出门，然后，再走进另一家奇石铺面，继续砍价还价。
　　同行的一位作家和我谈起诸人采购石头的心理，他认为大多数人大约是应着这么一句“石来运转”的辞句，为着各自在事业、前途上谋个好彩头。我以为，这种心理更多的是，沾染了世俗的色彩。然而，对于石头的秉性，大约更能体现一种“物化”的人格与魅力罢。
　　我们信步走进一家奇石店铺，在店面铺陈的众目玲琅的奇石集会面前，店主兴致勃勃地向店里的顾客介绍各类奇石的质地与品相，其实真正叫人一见倾心的石头，我以为是不多的。虽然从科学的角度看，衡量美石价值的方法有很多种，或许繁复，也许简单，但那买主与卖家比照出的，也许更多的是，石头的商品价值与市场效益。
　　黄昏将临的时候，我陪同几名前来采风的作家来到“红水河百里画廊”码头附近低缓的浅滩上散步，我们倚靠在河边古朴奇绝的巨石上畅谈，观望着红水河的流向与岸边静静生长的顽石。河水微凉，在我们近旁低流着，夜风中沾着水珠，夹杂着水草的腥气扑洒在我们脸上，让人有种沁入肺腑的凛冽。
　　返回的时候，我随手从河边浅滩上捡回了一块被月光擦亮的卵石，它光洁、平整的造型，吸引了我的目光。在柔和的光线下，石头的表层隐约透射出淡淡的夜绿色光芒。回到宾馆住地，我细细打量这块随手拾回的石块，它圆润的周身似乎有着一个不大显眼的缺口，更像是一个断口。仿佛是被一种力，硬生生从巨大的石头上掰下的一个犄角，然后坠落河中，被无数的流水和沙石打磨、濯洗，最后幻化成现在的模样。我甚至幻想，它是从远方的高山上赶来，行过一千一万里路，只为今夜与我共赴这河畔浅滩上的期约。我为它而来，它为所有有缘人而来。
　　那些流淌在石头身旁的时光，多像一滴滴露水，在漫长的岁月旅程中，将那些粗糙无比、棱角分明的石头，逐一打磨成一块块圆润无比、光洁剔透、精美绝伦的卵石。最后，却被上帝之手顺势抛出，滚落在茫茫人间，最后被潮汐搁浅在这片河滩浅淡的月色下。
　　我甚至坚定地以为，拾回的这块石头，它与我的相遇是一种造化的缘份。无论它在别人眼里是如何的粗糙、古拙，抑或精美绝伦，我相信它的归宿与我，始终存在着某种既定的机缘。
　　石头的品相有很多种，赏石的眼光也有很多种。我以为，石头的语言是一种花朵，它绽放在石头内部，有着石头一般坚硬质地的核心，它们永远痛苦、冷峻的内心，在感触和碰撞中，迸溅出水样的火花。
　　缄默的石头始终沉默不语，但我相信，它们始终在我未知的某个地方，唱着属于自己的歌谣。它们歌唱在季节之外，人群之外。会读石的人，一定是个命定的有缘人，他们甚至能够读懂，石头内部隐秘的语言和歌唱。
　　在寂寥的夜的深渊，我透过旅馆明净的纱窗，看到红水河堤畔低缓的浅滩上，一块块被河水洗净的卵石，它们在明亮的月色下，兀自唱着河流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