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朵花的名义飞翔（组诗）

■陈兴
喜欢一朵花
喜欢一朵花，必须亲近大地
亲近泥土，亲近恣意生长的杂草
亲近草丛边的万事万物，比如
亲近花畦间澄清的田水
一朵花在水中轻轻摇曳的光影
一片落叶泊在水中的淡定从容
一群孩子对一朵花最灿烂的赞美

喜欢一朵花，必须亲近花丛间
被虫子蛀食过的叶子和带刺的花茎
亲近一只迷路的花蝴蝶
在花朵间窃窃私语的小蜜蜂
亲近叶柄上卿卿我我的一对金龟子
于花蕊间沉醉忘返的一只大黑蜂
一场花事，正弥散着爱与被爱的暗香

喜欢一朵花，必须在田埂边俯下身来
贴近一株狗尾草的高度
这时候，一朵花就会高于大地
高于你的眼睛和头颅
这时候，格桑花犹如灯盏挂在花枝上
金色的向日葵，仿如金黄的火焰
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勃勃地燃烧
摘下一片春天的叶子
我摘下一片春天的叶子
在手心里轻轻搓揉
她嫩滑的汁液，仿佛香水有毒
沾在我手上，再也褪不去

叶子并没有招惹谁，她只是
在枝丫间晾晒着浅绿而透亮的裙裾
那些裸露的叶脉，爬满了诱惑
像一张勾魂摄魄的小小的网

枝丫也没招惹谁，它只是
不经意间勾住了硕大而浑圆的落日
而落日，正从叶子们的裙裾边
撒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红

在春天，我也没招惹谁
我只是摘下了一片春天的叶子
在手心里轻轻搓揉，像搓揉
一个人娉娉婷婷的名字
虫 子
春天的嫩叶子，像众神的手
君临于人间

她们都有着神秘的气息
每一片，都叫人莫名地兴奋

而我有时候有那么不恭的想法：
做一条虫子
在每一片嫩叶子上独占春光
乡下的油菜花
在乡下，我要赞美的油菜花
与你所看见的不同
她们长在倒伏的老菜秆上
叶子们都走远了
而花朵还舍不得离去

这些孤单的花朵，像一盏盏灯
在暮色中安静地燃烧
多少年了，这些微弱的光芒
一直温暖着，我梦回故乡的路
禾雀花
她们其实是一群小鸟儿
栖息在春天的藤蔓上
她们一个挨着一个，把头靠在一起
彼此间正在抱团取暖
她们的翅膀，清一色的微微上翘着
仿佛随时准备在这春天里
以一朵花的名义，振翅飞翔
有些树木在春天落叶
从前，我赞美过的春天
草长莺飞，燕语呢喃
我赞美过的春天里的大地
花朵泛滥，河流卷起银白的春潮

中年以后
我看见有些树木在春天落叶
不再惊讶，也不再忧伤
这些在春天里掉落的叶子
也曾在风中
发出过低微的声响
叶子让我们爱上春天
一棵树不说话
不等于无话可说

一棵树丢掉了所有的叶子
不等于丧失了整个江山

一棵树上的鸟巢是空的
不等于一只鸟背叛了故乡

在春天，所有被埋没过的野草
都要有出头之日

所有死去的叶子，都会顺着来路
重新回到枝头上

所有的鸟叫，都会被鲜嫩的叶子染绿
让我们爱上自己，爱上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