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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日报 第2018-05-10期 第B5版:往事

父亲这一辈子

  崔彦伦
  我敬爱的父亲崔典宗于2014年5月7日永远离开了我们。今年的清明节,单位安排我回办公室值班,既无平日工作上的劳心,也无家庭琐事的羁绊,终于可以静静的坐下来回忆我所见所闻的父亲这一生的点点滴滴。
  父亲是一名基层党员干部,几十年如一日,怀着一颗纯洁而朴素的感恩之心,忠心耿耿、勤勉尽责,甚至于奋不顾身地为党和人民工作,一生廉洁奉公、不求名利,平凡而高尚。父亲是我的一面镜子,可以正我衣冠,端我言行。今天我试图把这些点点滴滴记录下来,从一个侧面反映那个时代党领导人民的奋斗历程,相信也可以作为新时代党员干部的借鉴。
  
  一
  我的老家在电白霞洞镇,罗浮山脚下。据老一辈回忆,我们家是电白比较典型的耕读世家,家虽贫穷,但一直坚持让子女入学读书。曾祖父是清末秀才,早逝,只遗下几亩薄田。祖父读过很短时间私塾,乡下称之为“开朦胧(启蒙)”,相当于解放初期的文化扫盲。因家境贫寒,祖父十几岁便成了干庄稼活的一把好手,终年除了农忙耕作,平日里包括大年三十都上浮山岭砍柴,挑到霞洞圩换些柴米油盐维持家计,并千方百计送子女读完小学。
  父亲生于内忧外患的1931年农历八月初六,家里存活下来的兄弟姐妹共有八个,父亲排行第二,从小放牛或帮祖父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当年,家里养了一头壮硕凶猛的大黄牛。这大黄牛特别欺生,除了祖父和父亲,别人不敢靠近,放牛的事自然落在了年幼的父亲身上。因为这缘故,我大伯和三叔都分别上学读书了,唯独适龄入学的父亲不能上学。这一拖就是几年过去了,祖父最后拗不过父亲的哭闹纠缠,也觉得不能再耽误孩子了,终于在父亲十三岁的时候应允他入学。父亲由于超龄,一入学就进三年级,但他聪颖勤奋,入学第二学期开始,考试成绩就名列全班第一并任班长,一直到小学毕业。父亲在校读书时间虽然短暂,但一生勤学不辍,在同龄的同事中文化水平算是比较高的。
  父亲读书那几年,全国正处于解放战争阶段,电白地下党非常活跃,为配合党中央和东江纵队南路军的有关战略部署,开展了大量组织群众,反饥饿、反独裁、反内战的革命活动。革命活动的源头主要在中小学校,活动的主力军是教师和青年学生。父亲就读的明德小学,就是当时电白地下党秘密交通站,校长是负责人。父亲老实、懂事、认真、勤奋和刻苦坚强的品格深得校长、老师的赏识和喜爱,毕业前被校长叫去谈话留校当炊事员,负责老师的日常饮食和学校杂务。实际上是父亲读书期间已经被学校党组织看中,留校是组织考察使用的一种方式。父亲清楚的记得,留校后经常半夜被叫起来,校长说来了亲戚但没吃晚饭,让弄点吃的。父亲曾经向我们感叹说:共产党干革命真正是东奔西走、废寝忘餐啊!多次经历了这样的情形后,校长和父亲形成了默契,遇到地下党来人开会或者留宿,父亲便默默地为他们准备饮食并到学校外面放哨。
  革命的火种在电白大地呈现的燎原之势,引起了国民党发动当局的恐慌,并企图进行反扑。国民党电白保安团团长王正肆意搜捕、枪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有一天,父亲像往常一样早起,挎上篮子准备去霞洞圩买菜,打开学校侧门还没迈出门槛,白晃晃的刺刀就顶到了他胸前!原来,王正带领的保安团半夜就悄悄地把学校包围了。在校的共产党员悉数被捕,明德小学交通站遭到严重破坏。在校长和老师的刻意保护下,加上父亲当时还不是共产党员,国民党很快就释放了父亲。明德小学因为遭到破坏而停办,父亲也失去了他平生的第一份工作,回家务农。
  父亲以自己有这段不平常的经历而自豪,但从不炫耀,更不会以此向组织要待遇。打倒“四人帮”后,国家对解放前参加革命工作的老同志实行离休制度,并针对当年革命环境复杂的情况,在核实参加革命工作的时间上,允许以当事人证明为依据,部分找不到有关档案记录的老同志也通过证明的方式落实和享受了离休待遇。到了父亲办理退休的时候,有不少好心的老同志建议父亲找人证明,向组织申请将退休改为离休,但父亲态度坚决,不容商量地说:“那些为革命牺牲了的先辈什么(实惠)都没得到过,我有什么颜面向组织开口?!”

  二
  1950年下半年,父亲光荣参军,编入解放军电白县大队,参加剿灭武装土匪的斗争。在参与清剿电白最大土匪头子的战斗中,他受命和一名战友利用夜色潜入村子,潜伏在土匪头子邻居的群众家中,收集土匪活动情报,为顺利擒获并镇压那名血债累累的反动土匪作出了重要贡献。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电白大队三十多名热血男儿奔赴朝鲜战场,父亲主动请缨,但因为需要留队当文化教员而没能如愿参战。战争结束后,活着回来的只有十几人,超过一半的战友长眠在异国他乡。父亲生前经常回忆他那些战友,如数家珍的告诉我们这些战友的家在什么地方,并对我们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机会和这些叔叔们一起去朝鲜打仗!”我们好奇地问他:“爸爸您不怕死吗?”他坚定地回答:“后生(家乡话,意思是年轻)怕什么?美国佬都欺负到家门口了,怕顶用吗?”
  父亲一生嫉恶如仇,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他退伍后被安排到电白县人民法院工作,他办案从不徇私,但有的案子审理过程又充满了人情味,深得群众包括涉诉家属的信服。
  父亲在当霞洞观珠大衙联合法庭庭长时,审理了一宗老中医的儿子与儿媳妇离婚诉讼案。这对夫妇男方比女方大近十岁,且三代单传,两人结婚不久,还没有孩子。父亲了解到男方世代行医,平时善待乡邻,解放后因有一定的田产而被评作地主成分。他们夫妻感情原本不错,女方之所以提出离婚,是因为当时的政治环境让女方婚后感到越来越重的历史包袱的压力。于是,父亲冒着政治风险、顶住压力做调解工作。最终女方主动撤诉,夫妻俩重归于好。老中医感激涕零,向父亲献出一治疗面瘫秘方。几十年来,父亲用此药方免费治愈了无数面瘫患者,闻名遐迩,这是后话。(上)